佛指舍利在唐代的命运
□张清林
在佛教圣物中，最珍贵、最神秘的莫过于佛舍利了。供养与崇拜佛舍利，本是佛教在早期形成的一个传统，随着佛教经丝绸之路传入中国，尤其是阿育王为弘扬佛法，役使鬼神来中国兴建法门寺等舍利塔这一传说的流行，这一传统也成为统治者和广大僧俗信徒佛教信仰的重要内容。在佛教发展到鼎盛时期的李唐王朝，从法门寺地宫中挖掘出来的佛指舍利因其丰厚的历史文化内蕴等多重因缘，一向被视为佛祖释迦牟尼的真身，受到高规格的尊崇。从贞观五年到咸通十四年的242年间，由于高宗、武后、德宗、宪宗、懿宗等帝王们的推波助澜，开示、奉迎、瞻礼佛指舍利的活动达七次之多，掀起四次高潮，成为李唐王朝蔚为壮观的宗教文化景象。
开示法门寺佛指舍利的活动在贞观五年揭开序幕。为了重修法门寺殿堂并加固塔基，经太宗同意，在岐州刺史张德亮主持下，法门宝塔地宫被首次打开，获释迦牟尼佛指舍利一节，将舍利取出后，供僧俗信徒瞻仰。传说，有一失明已久的盲人，用力睁大眼睛去看佛舍利，忽然双目复明。消息传到京师长安，皇城内外，奔法门寺礼瞻佛骨者，日有数万人。见佛舍利的人各自感觉不同，有人称见佛舍利如白玉，白光响彻内外；有人称视如绿色，郁郁葱葱遍映四方；有人称可从佛舍利中见到佛祖形象；也有人称从佛舍利中见到菩萨圣僧；但有一些人则什么也看不见，待问起缘由，方知其一生多有罪恶，诸孽已造，故有目而不视。此次开示，只在当地瞻礼。法门寺殿堂宝塔重修工程结束后，佛指舍利即被重新安置于宝塔地宫中。
公元659年，智琮等僧人禀报高宗皇帝，法门寺舍利塔三十年一开示的期限已满，请求开启地宫，请出佛指舍利，以示天下，共求善因，高宗便派智琮等人前往法门寺奉迎佛指舍利。当佛指舍利迎奉至长安，京城内外，僧俗信徒连接二百里，往来相续，皆称佛德。次年三月，高宗又敕请舍利往东都洛阳，放置于宫中，高宗还按传统葬俗，为佛指舍利建造雕镂奇妙的金棺银椁，即九重宝函，则天皇后又舍所寝衣帐等物供养。到公元662年2月，高宗才派智琮等人将佛指舍利送还法门寺。这次奉迎，前后历时三年之久，影响巨大。
公元704年，女皇武则天派华严宗实际创始人法藏等僧俗一千人去法门寺奉迎佛指舍利，年底，佛指舍利被迎至长安崇福寺，次年正月，又被迎至东都洛阳。武则天敕令王公以下、洛城数万之众，以幡华幢盖和演奏音乐奉迎，置佛指骨于东都明堂，并以兜罗锦为衬放置。武则天与太子李显率王公大臣顶礼膜拜，礼遇空前。此次奉迎，佛指舍利置于东都明堂也达三年之久。唐中宗李显即位后，于708年才遣人将佛舍利送还法门寺。
公元818年12月，唐宪宗派宦官杜英奇代宫人三十人去法门寺奉迎佛骨，次年正月，杜英奇等人持香花奉迎佛骨至长安，先留宫中供养三日，后送长安各佛寺，让僧俗信徒瞻礼。这次奉迎佛骨，轰动了整个长安城，王公士民，奔走相告，瞻奉施舍，唯恐不及，有人竭尽财力施舍，有人断臂脔身而供养，以期得到佛祖保佑，信仰之情几近狂热。
公元873年，唐懿宗派遣供奉官李奉建和僧众多人到法门寺奉迎佛指舍利，使供奉活动达到唐王朝的最高潮，也是法门寺所存佛指舍利在中国古代历史上最后一次现世。当时臣下以宪宗迎佛骨不久便晏驾西归为例进行劝阻，但懿宗态度十分坚决，甚至对臣下说：“朕生得相见佛指舍利，死亦无恨！”还派人广造浮屠、宝帐、香與、幡花、幢盖等以奉迎佛骨。从长安到法门寺三百余里间，车马纷行，昼夜不绝。四月初八佛诞日，佛指舍利被迎至长安，禁军和乐队开道，奉迎队伍绵延数十里，仪仗规模，甚至超过了皇帝的祭天活动。同时，富贵人家竞相侈靡，在街道设彩楼迎接。懿宗本人则登安福楼，顶礼膜拜，流涕沾臆；四方百姓扶老携幼，前来瞻礼，来着皆素食，以期待佛祖的恩福。
瞻礼期间，有军卒在佛指舍利前自断左臂，右手持之，一步一礼，血流洒地。有僧人点燃艾蒿放置头顶，谓之炼顶，定额焦烂，举止狼狈。在狂热的氛围中，佛指舍利被奉迎于皇宫，宫中设金花帐，温清床，龙麟席，凤毛褥，以放置佛指舍利；又焚玉髓香，荐琼膏乳，以示虔诚。佛指舍利在宫中供养三日后，被送至安国崇化寺，供僧人瞻礼。宰相以下到贫民百姓竞相施舍金帛。这年七月，懿宗晏驾，僖宗即位。十二月，僖宗诏令送佛指舍利回法门寺。相送之时，京城男女老少，争相送别，俯首于佛指舍利前，呜咽流涕。
正所谓盛极而衰！佛教信仰达到顶峰之时，厄运也很快降临。就在唐宪宗沉迷于佛指舍利时，刑部侍郎韩愈勇敢地站了出来了，写了名垂千古的《谏迎佛骨表》，反对崇佛，请求毁掉佛指舍利，因此而得罪宪宗皇帝被贬。从公元845年开始，在信仰取向上偏重道教的唐武宗李炎由于政治、经济等原因，发动灭佛运动，史称“会昌法难” ，对佛教势力造成毁灭性打击，作为禁佛的重要环节。唐武宗下令毁掉佛指骨舍利，但此前，寺僧们准备了几件佛指骨舍利的影骨（仿制品），用以搪塞君命，将佛指舍利及数千件稀世珍宝一同封入塔下地宫，备受尊崇的佛指舍利才幸免于难。在地宫中沉寂了1113年之后，佛指舍利于1987年重回人间，再次释放出佛教文化之光。
